美国收到哨声后的七十六天-吕晓宇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新冠疫情没为中美关系提供和缓的契机，反而加深了两国的争端和分化。

从中美公开的信息来看，从一月初，中方和美方保持了密切沟通。早期的合作为什么没有走向携手抗疫？美国从接到疫情的警告后，采取了哪些行动？

得益媒体环境，我们大致能梳理出美国政府的反应和决策过程。这不只是针对美国政策的洞察，也是对政府这场疫情时普遍政府逻辑的复盘。

中国外交部的公开信息中，1月3日，中方开始定期向美方通报疫情信息和防控举措。1月4日，两国疾控中心负责人通电话。[1]

美方证实了双方的交流。1月3日，美国疾控中心在同中方交流后，向政府递交了冠状病毒的报告。这是目前证实的，美方政府最早收到疫情哨声的时间。[2]

这场交流之后，美国政府的公共健康官员展开两头游说：申请向中方派出专家组，游说白宫针对疫情采取举措。

Alex Azar，美国卫生及公共服务部长，是卫生系统的最高官员。他担任过律师、药厂说客、前制药公司高管，2012年到2017年担任大型药企礼来美国区总裁及药厂说客团体生物技术创新组织董事会主席。[3]

1月6日，美国疾控中心向中国提出派遣专家组。1月27日，Alex Azar向中国卫建委主任重申了派出美国专家的意愿。皆未获得中方的允许。

1月28日，中方同意由WHO派出国际卫生专家团队，美方的策略转为将本国专家纳入WHO的特派团。[4] WHO的专家国籍构成演变为政治化的争端。

1月31日，白宫宣布将对中国旅行者的限制令，中方认为其反应过度，即便如此，还是表示，欢迎包括美国在内的专家加入国际团队。[5]

2月3日，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Robert O’Brien在采访中表明，希望向中方提供专家，并说，“美国人无需恐慌，我认为目前我们面对的风险低”。[6] 2月10日，WHO先遣团队抵达中国，未包含美国专家。美疾控中心表示遗憾。

另一方面，Alex Azar在美国政府内的游说也屡屡碰壁。

直到1月18日，他才争取到和Trump通话的机会，讨论新冠肺炎。通话没多久，Trump就打断了他，问起电子烟重新上市的问题。

1月27日，卫生官员游说的重点对象是白宫的幕僚长Mick Mulvaney，希望通过他引起Trump对疫情的重视。

国内政策委员会(DomesticPolicy Council)主任Joe Grogan说，应对疫情需要数月的时间，如果处理不善将影响总统的连任。2月初，同样是JoeGrogan，预警测试剂的不足，无法准确地估算疫情。[7]

卫生部门在白宫游说的失利，也是因为缺乏来自中国的可靠信息。2019年7月，美国疾控中心的在华专家Linda Quick离职。这是中美贸易战中被削减的驻地专家岗位。

该职位不仅为中方提供传染病专家的培训，也作为美疾控中心在地追踪传染病的一手信息源。Quick离开职位的6个月后，新冠疫情爆发，而此时，美国疾控中心已经没有在华的驻地专家。[8]

当然，美方在华的信息源不只来自公共卫生部门。

从1月底开始，美国的情报和安全机构也加入游说白宫的阵营，主张积极应对疫情，对中采取强硬立场。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Matthew Pottinger和CIA的官员，指出中国疫情的严峻情况。

与此同时，安全机构说服白宫将卫生公共服务部中的疫情讨论列为机密，未通过安全审查的官员一律不准参与，理由是“这涉及到中国”。[9] Alex Azar和卫生部高管对此的异议没有影响该决定的实施。

情报机构的报告开始包括每日的新冠疫情跟踪。1月下旬，美国外交人员从武汉的撤离，这被当作是风险高的官方验证。

这段期间，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Richard Burr抛售了他价值在60万到170万美元之间的股票。他有权限阅读到绝大部分的情报内参。

疫情传播到中国大陆之外后，美国情报机构继续跟踪其在韩国、台湾、伊朗的传播情况。

3月之前，Trump忽略了大部分来自卫生部门和情报部门的游说和警告。

1月24日，Trump在推特上赞赏中国对冠状病毒的应对。2月19日，他继续在推特上表示形势尚好，“四月后的温暖天气将遏制病毒”。

他向官员表示，已得到来自中国的保证疫情被控制。在2月的内部会议中，他拒绝对中的强硬立场，认为这会让中方更不情愿分享信息。[10]

2月25日，美疾控中心的资深专家Nancy Messonnier向公众吹哨，表示新冠病毒很有可能在美国社区传播，对日常生活造成严重的影响。

Trump致电Alex Azar，抱怨Messonnier对金融市场造成的不安和恐慌。Alex Azar支持了Messonnier的发言，虽然后者在媒体上的发声随即和缓。[11]

3月9日，Trump在推特上发表了可能是他关于疫情最具误导性的言论，将新冠疫情比作流感。2天后，他决定向股市注资，稳定市场。

针对疫情的领导三头并立，包括Alex Azar, 副总统Mike Pence，新冠疫情小组协调人Debbie Birx。

白宫幕僚长MickMulvaney调任。因为长期批评Alex Azar，他的离职受到了卫生部门的欢迎。

然而，Alex Azar也在抗疫中被迅速边缘化。从3月开始，他逐渐消失在针对新冠疫情的新闻发布会上。[12]

美国疾控中心主任RobertRedfield同样处于风暴之中。因为检测普及的不力，他与Alex Azar受到了浪潮般的批评，四十年的职业名誉岌岌可危。

公众和国会的压力，集中在了一开始游说及早措施的公共卫生官员身上。

Trump观点的转变发生在3月12-13日，他读了基于他国经验的数据模型，听取DeborahBirx的直接汇报。

13日，他宣布了国家紧急状态。16日，来自帝国理工的那一份新冠肺炎的报告，预测在不采取积极措施下英国51万人和美国220万人的死亡，决定性地改变了两国的政策。[13]

美国的疾控中心成了众矢之的。共和党人呼吁在疫情面前保持团结一致。安全机构得到了游说已久的对华政策。Trump则需要解释，他从1月以来，一连串不以为然的决策和前后矛盾的推特。

3月19日，在白宫的新闻发布会上，Trump划去了“Corona”一词，代之以“Chinese”。疫情的爆发地和中方的刻意隐瞒，成为他口中美国疫情扩散的决定因素。

至此，离中美两国疾控中心的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76天。

[1]‘2020年3月20日外交部发言人耿爽主持例行记者会 — 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

[2]‘Donald Trump &Coronavirus Task Force March 20 Press Conference Transcript: Trump Spars withReporters in Fiery Briefing’, Rev (blog)

[3]Assistant Secretaryfor Public Affairs (ASPA), ‘Alex M. Azar II’, Text, HHS.gov, 29 January 2018。

[4]Shane Harris et al.,‘U.S. Intelligence Reports from January and February Warned about a LikelyPandemic’, Washington Post.

[5]‘“Politics at Play”in US Role in WHO Coronavirus Team to China’,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13February 2020.

[6]‘U.S. Offer to SendExperts Unanswered by China, Trump Aide Says’, Bloomberg.Com, 2 February 2020.

[7]Harris et al., ‘U.S.Intelligence Reports from January and February Warned about a Likely Pandemic’.

[8]‘Exclusive: U.S.Axed CDC Expert Job in China Months before Virus Outbreak’, Reuters, 23 March 2020.

[9]‘Exclusive: WhiteHouse Told Federal Health Agency to Classify Coronavirus Deliberations -Sources’, Reuters, 12 March 2020.

[10]Harris et al., ‘U.S.Intelligence Reports from January and February Warned about a Likely Pandemic’.

[11]Dan Diamond,‘Trump’s Mismanagement Helped Fuel Coronavirus Crisis’, POLITICO.

[12]‘White HouseSidelines Azar from Coronavirus Response’, POLITICO。

[13]Sheri Fink, ‘WhiteHouse Takes New Line After Dire Report on Death Toll’, The New York Times, 16 March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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